荣世厚回来了。许凄然在心中告诉自己,是该下手了,再拖下去也是浪费时间。
月黑风高,许凄然闭着眼右手摸着匕首,心中微微颤抖,许多年没有杀人了,这事到临头竟然会有一丝丝害怕。
荣世厚走进屋子,风随着他一同钻进了屋子。许凄然微微支起身子,本是背对着门的,此时她只将半颗头转向门口,见着荣世厚,揉揉双眼,以为看花,待确定后说:“这么晚了,还没睡啊?!”
荣世厚没说话,跨过门槛转身将门关上,银白月光尽数拦在屋外,许凄然彻底醒了,她转身慵懒的躺在穿上,一双眼似睁似闭的望着荣世厚。
荣世厚愣住,这段日子他深觉自己看不透眼前这个女人,恍若隔日又好似当下,总之他从来没看透,他不来是因为不知怎么面对,他来,是因为心中希望。每个人都有一个令自己感到安全安心的港湾,而现在的荣世厚只是习惯。
深夜静悄悄的,一如既往,没有什么特别大的消息传遍大街小巷,而喜欢走街串巷的人嘴里鲜少有好话,底层的吐槽上层的不是什么事了,可他们的话还没有说出口,便又来了个更加劲爆的。
上头忍不可忍给了丞相一刀。
这下子爱嚼舌根子想象力丰富的人又多了些下饭的故事,当然这故事里的主角不是上头和丞相,多是隔壁两兄弟,林林总总的,玄幻魔幻鬼神啥啥啥的,哪怕是八竿子打不到的人儿也能跟这件事套上关系。
荣世厚捂着右边的屁股,愣愣地望着站在床上的许凄然,惊讶得张张嘴,却没说出一个字。血从他捂着的屁股的手一出来,一滴一滴滴在地上,发出沉闷的声响。
“荣世厚,知道吗?我等着一刻很久了,你害得我一家老小死的死散的散。”许凄然蹲下身子,将匕首对着荣世厚心脏的位置,“我说小弟弟,你怎么这么恨?”
荣世厚没说话,右手握着对着自己心脏的匕首,匕首锋利,手和匕首接触的地方,手破开,血流出来,顺着掌心滴在地上,赶紧的木地板瞬间混成一团。
许凄然被荣世厚这个操作吓得,拿着匕首的右手哆哆嗦嗦松开,她望着荣世厚,转瞬间又将目光挪开。许凄然快速地从床上跳下来,跑到门前,推开门,才发现门锁上。她转身望着荣世厚,大喊:“荣世厚,你做人未免太狠了!”许凄然跌坐在地上,双手捂着脸,血从她的手上贴着脸,顺着泪水流到地上。
荣世厚右手将微微插进胸口的匕首拔出来,丢在地上,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。许凄然顺着声音看过去,愣愣的坐在地上,莫大的悲哀笼罩在她周围。
荣世厚抬脚将匕首随意踢到角落,他抬眼复杂的看着许凄然,上前把她从地上提起来扔到床上。许凄然因着悲伤放弃抵抗,她并不害怕死亡,死亡早在许久许久之前就跟在她身边。
荣世厚将许凄然丢在床上转身就离开,屁股与心脏被扎了一刀他除了脸色苍白一些外没有其他的变化。他转身出门,顺手将门锁上,走到大书房,下人依照他的习惯早早的在书房等着,本以为会等到东方吐白,但却在深夜中见着主子哆哆嗦嗦走来地身影。
“主子……”仆人试探性的唤了声。
荣世厚侧着身子坐在凳子上,虚弱的说:“将中好叫来。”
中好是丞相府的府医。
仆人愣了,望着地上的一摊血,以及从笼子那边走到这儿来的一道道血痕,应下逃也似的往府医的住处去。
高明昊还是下不了手,他从泰安殿出来,逃也似的回到安和宫。
这是一个铅灰色的秋日,风头正猛,高明昊哆哆嗦嗦地回到屋中,将殿门关上。昨日荣世厚来,他虽然听不到,可两人怎么可能说什么好话,高明昊知道自己暴露了,权力是目前唯一能够救自己就母后的东西。
何铭走了半月总算到了甘城,一双脚刚刚踏进甘城的城门,面前忽然出现两个穿着军队服装的人。何铭搜索记忆他并不记得姐姐有写信告知会有人接。他警惕地望着面前两人,小声问:“两位官爷有什么事?”
“安国候,请跟我们走。”
何铭愣住,自己的身份在这两人面前不知道什么时候暴露无遗。他低头看着两人整整齐齐的妆容,心中讶异,却还是开口小声说:“走吧。”
路途很长,何铭已经连续走了好几天,好不容易到了甘城想要找家店好好歇着,没想到还遇到这一遭。门府非常气派,何铭走到府前,停住,上上下下打量一番,这是左将军府。何铭知道,但正门未开,碍于现在的身份,他还是选择跟着这两个小卒从左边的小门进去,不过令他实在是想不通的事为何姚远知道自己会来甘城。
姚远坐在主位,右首处拜了桌椅,桌椅上放着酒与菜,等着何铭。要说他怎么知道何铭来,当然是瞎猜的啦。说实在的,都当到武官的最高阶级,除了立个赫赫军功立候外谁还能越过他去。因此可见姚远在军中地位,想要得到一点点关于甘城的风吹草动还不容易?
何铭一路跟着两个小兵走到左将军府会客的屋子。他周身都灰尘仆仆的模样,一身衣裳都已经变了样,鞋子有显显露出脚指头的迹象。何铭本打算到了甘城换上一身干净的衣裳,睡上好觉,本来大事切不可操之过急。
人来了。姚远听着脚步声直起身子,巴巴地望着屋外。
何铭跨过门槛。姚远见着何铭立刻站起来,匆匆走到何铭身前:“安国候安。”
“葫芦里卖的什么药?”何铭微微侧头望着姚远,心中各种猜测随风而起,即使身上穿着一身脏而有点儿破烂,隐隐有些奇怪的味道从身上飘出。
姚远正色道:“如今丞相一手掌管整个朝廷,大权在握,下臣不过是给自己找一个栖息地活着罢了。太子回来,下臣自当忠诚。”
何铭绕过姚远望着此间摆设,走到主位左边摆着的桌子旁的椅子前坐下。姚远跟着他一道走了过来,他望着这位大安的左将军,问:“左将军可是选了一个好路,那我且问你,是上头告诉你我要来的么?”
姚远假装愣住,最后笑笑,拿起何铭桌子上的酒壶,说:“下臣替侯爷倒杯酒。”
何铭明白姚远的意思,大家都是将军,虽然自己有候位i,可这大安的军队姚远几乎都能够控制,也不奇怪他捕捉到什么风声,何明选择相信,至少表面是,他接过姚远递过来的酒杯,将酒杯中的酒喝尽。站起身,倒杯酒递给姚远,姚远直接喝下,即使这酒里有毒,死的也是两人。
何铭是这么想着,接着吃菜喝酒,方兴后姚远遣人伺候着在厢房睡下。
冷风呼呼刮着这片天空,高炆坐在宫门前,望着宫门前这灰黑色的世界,他忽然从袖中掏出一个瓷瓶,将瓷瓶中白色药丸尽数倒到手中,仰头一口气吃下,缓步走到床前,上床躺下,拉过被子,睡觉。
第二日高炆没有起来,无早朝,没有任何一个大臣在该出现的时候出现,高小春端着洗漱用的进入高炆的寝殿。空气死寂,斑驳的光线中灰尘飘飘飘洒洒扬在空中。高小春并不在意,而是匆匆走进卧房,见着高炆微笑着躺在床上,愣了半晌,只当是卓日他睡得沉了些。高小春在心中道一声这样也好,便走到床前轻声喊:“陛下,该起了。”
床上的人毫无反应,高小春以为是自己的方式过于轻柔了些,便梗着嗓子大声喊,来往多次,便觉不对劲,心中不好的苗头冒出,他哆哆嗦嗦着右手将食指置于高炆鼻前,没有一点儿气流过。
高小春以为是自己的问题,便将手快速收回来放到自己的鼻尖,卯足力气用鼻孔对着右手食指使劲出气,还是有感觉的。高小春在心中想着,又去探高炆的鼻息,没有任何反应,高小春不敢想,但事实如此。悲伤恐惧害怕等等多种矛盾的情绪充斥着他整个人,他退后两步,左脚拐着右脚摔倒在地上,摔倒的同时两只手条件反射想要抓住某物稳定自己,不致使自己摔倒。
有的时候心中想的往往与现实是相悖的,右手打在洗漱的银做的盆,物与物相撞的后果是极其喜人的。银盆从小几上掉下来,水从盆中冲出将高小春大半衣裳打湿。高小春没有精力看自己是否受伤,待银盆落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的同时,高小春回神,忙喊:“陛下驾崩……陛下驾崩……”高小春一开始声音还大着,到后来更像是在碎碎念。
高炆的死第一个知晓的便是中宫之主何妻,何妻愣住,面无表情,双唇紧紧的黏在一起,一双手死死捏着身上盖着的被子,她本以为自己对于这个结果不会太过于伤心,至少不会是现在这副模样,强忍着不让自己哭不让自己笑,甚至一个大大的动作都不敢做,不过就是想装作自己一点儿都不在乎。
传话的人离开。何妻瞬间缩下去,似乎在这短短的一刻钟时间里老了十岁。
“娘娘……”竹音上前却又止住,喃喃说出两字,却已经完全哽咽。
“竹音,去将太子叫来。”
高明昊来时还是一头雾水,他不明白母后为什么这么急匆匆地叫自己前来。
冷风回荡在这个季节这个地方,高明昊抖抖身子跟着竹音急匆匆地脚步快速前行。
“儿臣请母后安。”高明昊行礼,才敢抬头望着何妻。高明昊以为是自己的错觉,一日未见母后一下子老了许多岁,他只从母后的身形中看出了无力苍老,似乎她不在这里而在那里,高明昊想不明白,究竟是什么事惹得母后变成现在这副模样。
何妻思考往事正出神,忽然余光看见高明昊,呆住,几息之后反应过来问:“你什么时候来的?来干嘛?为什么来?此时你不应该去王府看看吗?”
高明昊愣住,竹音在一旁端着茶水不知该往前还是往后,正欲做个解释,又听见自己主子说:“是本宫糊涂了,本宫叫你来的,你的父皇在一个时辰前驾崩了。”
何妻想要看高明昊的表情。
高明昊惊讶,条件发射从椅子上站起来,因着这个动作椅子倒在地上发出洪亮的声音,在这间屋子里只有三个人,淡定从容的何妻,规规矩矩的竹音,怔怔愣愣的高明昊。何妻观察着自己儿子脸上的表情,双手在被窝中绞着手帕,翻来覆去何妻已经感觉到手帕抽丝的症状。
岑东儿比寻常出门的时间早了些,碰到泰安殿来的宫人,疑惑,这种情况往常可从来都没有出现过。素心欲张嘴将人拦住,可那宫人反应倒快些。
宫人见着贵妃,一下子跪在地上,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喊:“陛下驾崩……陛下驾崩……娘娘快快快去看看……”
岑东儿愣住,身体仿佛失去气力,后退两三步,素心见着,心中心疼,往前献出自己的双手将岑东儿接住,几息后开口:“娘娘,快些去吧。”
其实活着很累,无穷无尽的权力争斗虽然结束了,接踵而至的便是各种劳神伤身的事,其实可以活着,可我却选了一条死路,他们都死了,我还活着,偶然想起来,心中总会很累很累,诚然,我完完全全不适合做一个没有心的人。高炆动着嘴唇,没有灵魂的说出这段话,死亡如风从出生开始便在每个人的心中飘着。
岑东儿冲进卧房,高炆的嘴角微微勾起来,就像往常那般做着自己很开心的假动作,他伤害了所有在乎自己的人,推开了所有想与自己靠近的人,他将自己完完全全的封闭起来,却还期盼着原谅。
死人不能开口说话,活人却可以选择死亡,这是不公平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