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搬家】

  这厢暂且按下陆昀的唐突念头不表，那厢顾瑶抬起手掌，有意无意抚上颈项，指尖下的肌肤白皙光洁，不见丝毫红痕。
  她仍在暗自紧张，唯恐不慎遗漏了草莓印，惹来严厉斥责。
  其实顾瑶对于「严厉」没有确切概念，她被娇惯太过，从小到大，都没正儿八经受过来自家长的责罚，最多就是板着脸叨念几句，不过半天功夫，便又恢复如常。思及此处，便把脑袋埋进妈妈肩窝，试图通过撒娇行为躲避潜在的暴露风险。
  她的眸光落向对桌的陆昀，见他正陪同顾知岚聊天，话题围绕学业与未来志愿展开，你一言我一语，气氛和睦，反倒渐渐把她捺在一旁。大约不满那副乐呵呵的闲适神态，顾瑶悄悄伸出左腿，不着痕迹地踩向他的脚尖。
  异常的碾压力道传来，对方表情陷入凝滞，须臾之间却又恢复如常，眨巴两下眼睛，笑意隐约有了灿烂迹象。
  桌下的暗流涌动没有引起家长的注意，酒足饭饱以后，一行人打道回府，趁着顾知岚低头开门的空档，两个年轻人相互对视一眼，不等展露暧昧，顾瑶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向陆昀屁股，揪住那团弹性十足的软肉，得逞以后立刻撤手，不留躲闪余地。
  她的动作来去如风，又躲在视野盲区，陆昀被捏得猝不及防，下意识发出一声不自然的闷哼。
  “怎么了？”顾知岚听见动静，好奇转身。
  “没事，小腿刚刚抽筋了。”陆昀仓促答道。
  “你们这个年纪个头蹿得快，比较容易抽筋，是好事情。”她一面拧开房门，一面微笑嘱咐，“明天阿姨炖个鸭子给你补补，记得过来吃啊。”
  见陆昀点了点头，顾知岚正要携着女儿进屋，似又临时想到什么，突然停下脚步：“对了，小昀啊，你妈妈前天联系我了，说是很想和你见个面，你要是有空就给回个消息，别让她担心。”
  事关父母，陆昀呼吸蓦地为之一窒，眉心皱出轻褶，嘴上依旧乖巧应声：“我知道了，谢谢阿姨提醒。”
  顾瑶知晓他这平静表相下的郁结，有些担忧地投去一瞥，双唇微微启张，还未挤出半句安慰话音，房门便已闭合，那道颀长随之缓缓隔绝于视野尽头，楼道旋即恢复阆寂。
  她后退两步，不大适应这份清冷，毕竟厮混久了，早就习惯对方如影随形的陪伴，如今乍然缺失，总觉身后空落的很。奇怪，以前上学之时每晚都是各回各家，从未有过这种堪称惆怅的愁绪……她有点舍不得他。
  微妙的少女情怀一闪即逝，谁叫他们是邻居呢，一轮月沉日升过去，明天照样碰头——他们之间拥有太多的来日方长了。
  她为此稍感安定，转过身，从后方环住自家老妈，将脸颊依偎过去，延续温馨的亲子时光：“妈，你提前回来也不打个电话告诉我。”
  依照原定计划，顾知岚至少还要在外耽搁一周时间，今天的现身的确出乎预料。
  “哎呀，人员临时有变动，活动取消，我也就回来了。而且我打过电话了啊，结果家里座机根本没人接。”说着，顾知岚戳了戳她的额角，“一天天的，净在外面乱玩，连寻呼机都没带上，万一出了紧急情况，看你该怎么办。”
  顾瑶当然没法老实告诉她实情，只得吐着舌头扮起鬼脸，刚想敷衍两句，哪知顾知岚忽然收敛笑意，神色由松弛转为郑重：“瑶瑶，来，妈妈跟你商量个事。”
  少了外人在场，母女间的会谈才算正式开始，尽管打着商量名头，不过这个词汇背后通常代表了单方面的决定和通知，从某些方面而言，母女俩是如出一辙的强势，不容外人轻易干扰决策。
  “什么事呀？”顾瑶心底莫名一突，再次不自觉抚向脖颈，唯恐漏出端倪——偷尝禁果的危害远比一段不合时宜的恋情来得更重。
  面对她的疑问，顾知岚走向客厅，从行李箱底层翻出一个包裹严实的文件袋，递予女儿，并示意道：“打开看看。”
  起初顾瑶以为是某种书籍，然而分量太过单薄了，待她好奇掀开外部纸壳，这才发现竟是一本崭新的房产证书，不由瞪大双眼，怔怔愣在原地。
  “傻站着干嘛？还不快夸我？这可是你妈我辛辛苦苦工作了这么久的成果。”
  似乎颇为满意女儿的反应，顾知岚终于噗嗤一笑，打破严肃氛围。
  话音未落，顾瑶便已扑进她的怀里，语调上扬，浸满惊喜意味：“妈妈！你是世界上最厉害的妈妈！”
  母女俩相互拥抱着，一个骄傲一个钦佩，共同庆贺这场丰收，顾知岚往她上额头亲了又亲，详细介绍起来：“是新城区那边的房子，靠近舞蹈学院，交通特别便利。虽然在六楼，高了些，不过附带阁楼和屋顶花园，到时候我们可以种满各种月季山茶。而且你的卧室还有个衣帽间，喜不喜欢啊？”
  单亲母亲拉扯子女总归不易，顾知岚对待这个独苗苗向来宠溺，虽然没有孩子她爸那样的纵容，可是拳拳慈爱之心不弱半分，正因如此，她才常年忙于工作，只为给宝贝囡囡提供更加良好的生活环境。
  顾瑶一字一句认真倾听，心中期待指数不断攀升，几乎迫不及待地想要奔去新房观赏，眼珠转动两圈，问道：“那我还能有个书房吗？”
  “当然有啊，我全都安排好了。”
  “好耶！”得到肯定回复，她乐得忘乎所以，足够宽裕的独立空间对于一个青春期少女充满吸引力，在妈妈的细致描绘下，顾瑶甚至开始构想入住以后的幸福情形：素洁的白墙、阳光充裕的露台以及灌入窗前的渺远晚风，无数明媚景象汇聚成了新鲜二字，热烈迎接她的未来。
  然而少年人清癯的侧影无声无息出现在了脑海尽头，因逆光缘故，轮廓浮泛着一层朦胧光晕，而他怀抱猫崽，仅停留了一瞬，顷刻消散在美好蓝图之外。
  于是所有欢欣戛然而止。
  “……那我们现在要搬家吗？”顾瑶轻轻发问。